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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听声相形59(第1页)

侍御史窦友出了长安城后,穿过泬水、沣水,从西渭桥跨过渭水。渭水上一共有三座桥,西渭桥又叫便门桥,乃是常安与雍州西部往来的必经之路。过了便门桥后,抬头望去,却见从东到西,在黄土塬上分布着许多小山包,树木丰茂,寒如仲冬仍有绿意。其实那不是山,而是汉家帝陵。从汉景帝的阳陵、汉高祖的长陵,再到安陵、渭陵、平陵等共九座。前汉虽亡了社稷,这些巨陵却如帝国残躯,静静屹立于斯。最西边最大那座陵山,正是汉武帝的茂陵。从长安城到箕山有百余里路,来回至少两天。便门桥北有细柳亭,此地曾是孝景帝时,周亚夫屯兵防御匈奴之地,如今已经废弃,营垒被推平开发成良田,路边是座小亭置,供过往驿骑、路人歇脚。窦友在此休息了一夜,再疾驰半日才抵达箕山,和窦融说明来意后,两人一起赶到黄山宫。

进了黄山宫山门,两侧有钟楼、鼓楼,正前方是玉皇殿,左面有祠堂,右面是老律堂,随后便是三清殿,也是主殿,左右两侧有偏殿和斋房,主殿后是老君洞,靠山崖半圆形排列十六个窑洞,各塑神像,而在老君洞底下正是霍鸿庄园地下通道的一个出口。这个出口设计的很巧妙,老君洞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像,而这出口竟然藏在神像的底座之下。军司马窦融卷起袖子,用力搬开神像底座,侍御史窦友跪在地上轻轻叩打地砖,果然,有一块地砖听起来声音有异样。窦友告诉窦融底下是空的,窦融拔出短刀来递给他,窦友用刀撬开石板,下面是木板,再撬开木板,下面竟然是一个陶瓮。窦友跳了进去,在瓮底摸索一番,摸到了一个把手,使劲一扯,翁底的石板突然翻开了,他感觉脚下一空,掉了下去。身下竟然是一个沙坑,并未受伤,果然如王铁汉所言,有一条密道,很宽阔,到处黑黝黝的。窦友又爬上去,两人从供桌上找来一支红蜡烛,窦友拿了红蜡烛,又下到密道中,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

密道极长,窦友走了一截,发现两边有许多小房间,举起红蜡烛一照,惊得掉了下巴:里面装满了青铜器、金银锡器物、药材、粮食、兵器等,随意看看,有不少马蹄金,还有很多银器,已经发黑了;还有很多方孔圆郭的铜钱,钱面方穿的两边有小篆刻着“半两”两字:“半”字下平划较长,“两”字上平划较长,“两”字中间两个“人”字上的竖笔渐短,出现连山式,铸口柄较窄,背面平素。窦友诧异不已,这是秦朝时期的“半两”钱,为何会在这密道之中?还有些杂物,应该是香客给黄山宫的布施。

继续向前,走了不知多久,开始有弯,弯也极多,仿佛是盘旋往上的,窦友很好奇,加快速度,简直要跑起来了,一个接着一个大洞,就像在一颗巨大的石榴里溜达。终于,走到了尽头,陡然间宽阔幽深了起来,一阵冷风吹来,激得他打了一个哆嗦,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藏得下上千人,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用红蜡烛一照,角落处石桌石凳一应俱全,木架上摆满了竹简,角落里铺着几张稻草垫,似乎是睡人的。前方隐约有人声,他连忙用手遮住烛光,循着声音往前走去。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下,点着一盏油灯,两个穿宽袍的汉子箕踞在蒲团上,正在说话。

“苏宏真的是你除掉的吗?”

“他始终不同意苏乐入“会任门”,绊脚石当然要除掉!”

“那苏乐知道这里,会不会潜入这里伺机报复!”

“不可能!好了!咱们谈正事!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要去高陵,祭祀高皇帝,宣告天下!”

“嗯!还要诛杀尽王家族人,以替我的祖辈报仇!”

“年号我也想好了,就叫永昌!”

“我也想了一个,叫天玑!”

“天玑是星宿之名,不妥!罢了,这个事再议吧!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得有宰相,废宰相数百年了,到底不成体统!”

“到时候,赵兄做宰相,我做太尉!”

“那掌门、其余各堂主又做什么呢?”

……

窦友心说,这两人莫非是贼首赵明、霍鸿吗?此时一阵风从右面吹来,窦友摸索着,竟然有一个洞口,用石块堵着,用力掀开,探出头去,满天星辰,东张西望,竟然是在箕山的山顶,他惊得要跳脚,赶紧将头缩回来,用石头封好。回来时,他又绕道山洞的另一侧,发现这里也有弯,盘旋而下,他想起王铁汉给他的地道图,一条通道起自霍鸿的庄园里,通向一个像罩子般的物体,这条通道应该就是通向霍鸿庄园的,那个罩子般的物体则是箕山,而自己刚才下来的那段路,是这地下通道除了箕山山顶那个出口外,另一个出口所在。窦友不得不惊叹,这个地下工程果然是鬼斧神工,匪夷所思,这霍鸿果然不是一般人,竟然将庄园里的地下通道挖到城外,挖到箕山中,这箕山是可以藏兵,又可以逃跑的,实在不行,还有一条退路,就是从黄山宫的老君洞里爬出去。这伙反贼果然是狡兔三窟,明面上杀官府,劫豪强,还想着黄粱美梦,暗地里,偷偷布局,一旦见苗头不对,立刻循着暗道,偷偷出逃?

窦友从密道里出来,盖好木板,又铺好地砖,又和窦融一起把神像底座挪回原位,对着老君的神像拜了拜,走出老君洞,站在崖石边,眺望着远方的箕山,对窦融详细叙述了密道的情况。

窦融听完,思忖片刻,道:“公卿,官军已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即将要对槐里发起总攻,他们现在除了这密道外,无处可逃。你率领御史台的人在此埋伏,若赵明、霍鸿欲从老君洞逃出,汝就将他们抓获。我率领所部在箕山山顶和半山腰、山脚附近多重设伏,只要他们敢冒头,就地消灭,绝不让他们逃走一人。”

窦友点了点头,道:“兄长,还有一点,就是他们若躲在密道里不肯出来,我们怎么办呢?”

窦融笑道:“这就需要有人驱赶他们,使得他们觉得密道已被官军知晓,当速速逃走,这样他们要么从箕山,要么从老君洞,这两处出口逃遁,到时咱们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那遣谁去驱赶他们比较好呢?”窦友自言自语,突然他眼前一亮,道,“校尉陈遵,性格豪爽,一代俊才,颇受游侠尊重,名显一时。原为京兆使、郁夷令,此次在茂陵一战中挡住了赵明部的主力东进,令人刮目相看。”陈遵,子孟公,杜陵人,其祖父陈遂当初也是游侠,只因与孝宣皇帝关系不错,提拔他为两千石的郡守。他身长八尺,相貌奇伟,略通传记,赡于文辞,工于书法,嗜酒成性,不拘于礼法,有失体统。

“不错!友儿说的在理!陈孟公,为人虽不甚合我意,但他素有“儒侠”之称,此次平定赵明、霍鸿之乱有功,今后他在京师的声望可直追楼君卿了。”窦融笑道,“此时咱们正好卖他一个人情,将这份功劳送给他,等他显要之时,定不会忘了咱们窦家的情义!”

“兄长所言甚是!正是小弟所想!”窦友道,“那我即刻将王铁汉所画的密道舆图送给他!”

“不行!这图画的歪歪扭扭,岂可外传,你不是已经进过密道,还是由你再画一次,这样更显得咱们重视他!”窦融说道。

“兄长心思缜密,考虑周到!是小弟我疏忽了!我这就重画简图!”窦友赞道,“半个时辰后,我亲自去一趟陈孟公军营!”

一起安排停当后,窦友心里还是有些着慌,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他想起了卜官苏乐,曾问过第二台精通相术的书佐。御史台除了注重收集证据,相人也是一个方面。从一个人的举止、表情、言行来分析他的心理状态,对于反间谍工作与审讯很重要,这个理论的先驱者是秦末汉初的温县女相士许负,别名莫负,曾拜黄石公为师,她的著作《听声相形》就道出了其中奥秘。当时许负以识人而著称,其实她就是通过观察对方的言行来判断其心理状态,进而预测此人的品行。这套方法本是用来相人的,后来被御史台逐渐发展成一种侦查、审讯的辅助技术。

从先前苏乐给摄天子看病,到上次诱捕江影儿,侍御史窦友觉得此人外表傲慢,却是内心深处自卑的掩饰,他出尔反尔、卖主求荣,做些损人利己之事,是想通过战胜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强大,这是一种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对这种人只需多用言语相激,定然能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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