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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信以为真53(第1页)

这时,赵充无意间瞥见王莽正眯着眼睛盯着在戏台上花瓶旁计时的滴漏。汉代有日晷、沙漏、水漏等一类的计时器具。赵充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王莽为啥也像自己一样这么关心时刻呢?这时,眼角簇簇地闪起来,扭头一看西北方升起了一条火龙,火龙周身的火光如绸子一般软软得飞舞着,腰身处有几簇花火,喷着往上蹿,远远望去,就像一条会发光、蠕动着的巨型蚯蚓。很快众人都注意到了,指着西北方叫嚷起来,台上的宦官也都看到了,指着夜空给王莽看。

赵充深吸一口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众人都望着天际,他立即将小辫子梢儿往酒里搅拌了下,看着粉末快速地消融于酒水之中,他赶紧端起酒樽,小心翼翼地走到台下,双膝跪地,高喊道:“人间龙蟠,天龙飞翼!此乃万古罕见之祥瑞,恭喜摄皇帝!贺喜摄皇帝!”

王莽没有理会赵充,而是紧紧盯着那条火龙,望着它冲入月亮的光晕之中,留下了一片片微小的火星,终于消弭于无形。王莽怔怔地呆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脸上还有震惊之色,低头看见赵充在台底下举着酒樽跪着,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赵充又大声喊了一遍:“人间龙蟠,天龙飞翼!此乃万古罕见之祥瑞,恭喜摄皇帝!贺喜摄皇帝!”

王莽点了点头,笑道:“你很会说话啊!”

赵充双腿不住地颤抖着,举着酒樽,拼命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喊道:“请摄皇帝满饮此杯,方不负上天眷恋!”

王莽陡然站起来,道:“说的好!”

谒者谭喜走下台来,接过酒樽,躬身递给了王莽。王莽眼望着西北方,高高举着酒樽。赵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刻,所有的声音窦歇了,所有的风都停止了,只见王莽的两只手,高高举着那杯酒。突然,王莽将那杯酒往地上一洒,高喊着:“天龙有灵,护佑予逢凶化吉!”赵充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差一点就喊了出来,但随即他又看到,王莽只用了半杯酒祭天龙,剩下的半杯,竟然一仰头,全部灌入了肚里。

赵充感觉他快要晕过去了,方士苏乐已经告诉了自己,这药乃剧毒,融入酒水里,不管多少,只要一小口,都是必死之局。数年来,兄长赵玄死于王莽心腹派出的刺客之手,安众侯刘崇也死于王莽之手,如今终于报仇了,他们在天有灵,一定可以瞑目了;今夜说的奉承之话,做的献媚之事,真是颜面扫地,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杀了这个莽贼,这一切屈辱都是值得承受的。赵充感觉心情松弛了下来,身体也爽快了,久违的喜悦也激荡全身通体,他笑吟吟地瞅着王莽。今夜的事情,他万死不悔,这样一个伪君子,一个篡汉者,终于倒了,这天下还将是刘氏的。他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洒了些茶水,顺着案几的边缘滴落,一下下的,就如那台上花瓶旁的滴漏。赵充在心底念叨着数字,按约定,火龙升空后二刻钟内,樊中子、江影儿就该率人冲进来了,他们提前埋伏于建章宫北门“圆阙”附近,或许就在顷刻,他们就将攻进来,诛杀王莽手下那些帮凶们!

可是侧头一看,王莽脸色红润,吃着一块鱼肉,火龙的出现将他的疲态一扫而尽,他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劲儿。赵充的心间闪过一系列问号:他知道那火龙乃巧匠郭翁中所造的吗?他是不是觉得世间真的有龙这种祥瑞存在呢?他是不是想着翟义、赵明的起义终将失败,而他又将逢凶化吉呢?不,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马上就快死了!死人是没必要在意那些真相的!

但此刻,赵充心里却重新紧张起来:二刻钟早就已经过去了,可是王莽没有倒下,而是笑着与谒者谭喜说着话呢,难道他没有中毒?也听不见任何打斗的声音,难道樊中子、江影儿忘记了攻击吗?不,不要急,再等一下,也许方士苏乐的药发作起来比较慢,也许樊中子、江影儿已经杀光了外面的执金吾,正悄悄地潜进来,一举将王莽的帮凶们一一诛杀殆尽。

赵充又瞥见了王莽每隔一会儿就往计时用的滴落方向瞅一眼,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突然,有位官员从侧面上了戏台,俯身在王莽耳边说了几句,王莽捏了捏耳陲,似乎那位官员的话烫到了他的耳朵似的,他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拍着那位官员的肩膀。那位官员躬身退下,从宴席之间经过,此人身材中等,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他就是中丞孔仁,负责监视京师附近不轨之举,稍早些他得到窦友的报告:青龙堂的反贼以西北火龙腾空为信号,开始进攻建章宫圆阙,却被步兵校尉击退,步兵校尉掌握上林苑门之屯兵,随后侍御史窦友率领御史台的下属们奋勇向前,成功地挡住了反贼撤退的路线,而此时城门将军赵恢及时赶到了,他率领者五百名执金吾与叛贼进行正面决战,他们交替着发射弩箭,随后执金吾开始冲锋,才二个来回,就将青龙堂的反贼冲垮殆尽。在一百个个弹指之内全部消灭敌人,在四十个弹指之内打扫完战场,这在北军各部中也算是卓越的成绩。可“会任门”的反贼太过凶悍了,舵主樊中子受伤被俘,却咬舌自尽,堂主赵明等少数人易容逃走,其余青龙堂的反贼竟然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可不是孔仁想要的结果。只见他故意从赵充案几前走过时,还特意对赵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

赵充还在回味这诡异一笑的涵义,却听见谒者谭喜喊道:“起——驾——”一声声传递下去,底下人如波浪一般层层叠叠地站起了身,赵充细看王莽,只见他神态自若,步履稳健,毒性还是没有发作。乐声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刀剑声,也不见樊中子、江影儿的影子。赵充楞在了原地许久,直到张大眼喊他:“发什么呆呢?我们快去领赏!”

捧着玉如意,走出建章宫北门,即“圆阙”,圆阙东为别风阙,西为井干楼。正欲登上马车的那一刻,赵充闻到了血腥味,夜间看不清地面,灯笼闪过,隐约看见一摞叠的老高的尸首。

张大眼却看得清楚,压低声音道“那里有很多死人!”他又伏下身,在地上抹了一把,凑到灯笼前给赵充瞅:“我没说错吧!地上都是血!”

回到杜陵住处,这里是摄天子给他们十八人安排的临时住所。躺在床上,赵充还在想着一路上张大眼、李小匠与押车的李公公对话。张大眼兴奋地说道:“听说今夜上林苑血战,反贼有两万,执金吾才三百人,就将反贼杀了个精光!”

李小匠摇头道:“执金吾哪有那么能啊?告诉你一个秘闻,一名灵觉道馆的道士念着咒,咒得反贼无法动弹半寸,执金吾们才能像割韭菜花一般杀他个精光!”

押车的李公公骂道:“给咱家闭嘴!少闲言碎语!喝了几杯猫尿,上了天了!这可是京师,天子脚下,是传谣言的地方吗?”

赵充回忆着自己当时一路无话,听着他们的议论,五脏六腑似乎掉进了冰窟里,又提心吊胆地想着,那杯酒的毒性不知什么时候发作呢?

一夜未眠,后半夜下了一场雨,如墨一般,将这黑夜刷得彻底漆黑一片了。屋子里闷热难耐,一丝风都没有。赵充热的直喘气,一夜也未合眼。

翌日,管事的李公公拿了一沓公文,念着姓名,发给众人:“昨夜也赏了了,盘缠有了,这公文不要丢了,拿回去给当地的郡县衙门,证明参加了宴席,或许当地衙门还会再赏赐一些。想呆在京师里玩的,也行,只是这宅院不能再住了;想回家的,也行。不过咱家还是要劝,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最近京师附近不太平,昨夜又出了一点事,这阵子京师附近会有很多官军,诸多不便。各位,这一趟也值了,说不定将来摄皇帝六十大寿、七十大寿,还会请再来呢!”

赵充领了公文,也不和众人告别,就先走了,他终于可以离开杜陵县了,已经被软禁快二年了,他回了自己的赵家老宅,自大兄赵玄送葬后,家里挺萧条的,除了几个仆役外,诺大的一个宅子,显得特别萧条。回到家里,他的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着,感觉疲累不堪,洗漱一番后,倒头就睡着了。

御史台西首大房。孔仁将一张帛书扔在案几上,窦友、何并相继拿起来细瞧:堂主赵明、舵主樊中子、流水江影儿、郭翁中(合作者)……

只听见孔仁道:“两位绣衣,这是方士苏乐……不……卜官苏乐给摄皇帝的建章宫夜袭叛贼的名单,你们有何看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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