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金城与长安的联络通道一共有两条:由金城先走水路,到临洮,翻山越岭到渭源,再走渭河水路、经天水到长安,这条路近一些,一般为官驿所走;另一条是从陆路到永靖,沿着黄河绕道中宁,走清水河到固原,出萧关,到长安,这条路远一些,中间还可能遇到匈奴袭扰,不过可以避开官府的监视。这次窦友决定请王君房的儿子王君窦帮忙,王君房乃大囤积商,在孝成皇帝、孝哀皇帝时候,靠着卖丹致富。西羌地区乃药材丰富之地,汉朝丹丸药材生意,因为方士、炼金术士的存在,在民间深入人心,汉人一般是到鲜水海附近神仙谷买来药材,用丝绸、布匹、陶瓷等交换,经过陇右,回到关中卖给当地的商贩。现在王家与樊家(樊少翁也是大囤积商)几乎垄断了自西羌到关中的药材丹丸的生意,他们因有船队,常走从永靖到萧关的路线。窦右从临夏县令的嘴里得知了这条路线,王家、樊家的船队在此停泊。
窦右赶到永靖,看到有数条大船停泊在岸边,窦友冲着船舱里喊道:“西海郡急使!有人在吗?”很快一个老人走了出来,见窦友穿着官服,便走了过来,拱了拱手,道:“不知长官到此,小民王君窦有失远迎!”
窦友也不和他客气,问道:“你的船现在可以起锚吗?”
“随时可以!不过,这条船在等一批川山甲、鹿茸、地龙进舱,恐怕要明早才能装完。”王君窦犹豫道。
“调别的船去装啊!此刻有紧急公文需要立刻送去长安。”窦友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
王君窦看着窦友的表情,商人的经验告诉他,与此人合作有利无害。他将窦友请进船舱,端上茶水,然后让手下将岸上的水手们叫回来。过了半刻钟,水手们陆续回到了船上,王君窦催促他们立刻扯帆拔锚,准备启航,然后回到船舱里对窦友道:“这条船已准备就绪。”
窦友松了一口气,他走出船舱,来到岸上。随着一声号令,这条船先是将船帆半张,数十名水手吆喝着,用桨慢慢划出码头水道,而后将船摆到东北方,再将船帆升满桅杆。正巧此时,一阵西北风刮来,将风帆鼓满,整条船开始朝着黄河下游而去,窦友目视着大船远去,一直到大船的船帆在地平线上彻底消失。
未央宫宣室殿里,群臣奏请增加王莽的官署和家吏,称其官署为摄省,官衙为摄典,宅邸为摄宫。王莽推辞了一下后,就接受了,他已经习惯了众人对他的优待。当然王莽也要继续培植自己势力,上奏请求太后增加甄邯、孙建各三千户,并封王舜子王匡为同心侯、王林为说德侯、孔光孙孔寿为合意侯、甄丰孙甄匡为并力侯。
封赏刚结束,却有烦心事发生,王莽打开窦友传来的塘报,撕掉外面裹着的黑色绸绢,上面的字醒目又刺眼:西羌庞恬、傅幡的部落进攻西海郡,西海郡失守,太守程永逃跑。
王莽震怒:“临阵脱逃!杀无赦!传廷尉搜捕程永!”
“诺!”廷尉右监赵并应诺。廷尉监是廷尉副手,秩禄千石,其职为协助廷尉治理诏狱,诏狱就是奉皇帝命令拘捕犯人的监狱,逮捕人犯,并没有参与具体的审判狱案事务,廷尉正才负责“杂治诏狱”“决疑狱”。
“羌人不立君主,各部落自相攻击,势不一也,庞恬、傅幡之部落虽然是羌人中较强的,却亦难有其他外援,且武器落后,若派护羌校尉出击,定能速速取胜!”严尤建议道,自王莽设置西海郡后,严尤一直关注着那里的情况。严尤,自伯石,与王莽乃太学同学,年龄五旬左右,小头而锐,瞳孔黑白分明,乃是自淮阴侯韩信后,天下最厉害的兵家。新朝建立后,严尤作为开国元勋,封武建伯,后来又被拜为“讨濊将军”。始建国四年(12年)击败了高句丽,又多次上书反对王莽发动对匈奴的战争,结果被贬职,后参与了昆阳之战。
王莽点点头,又问送来塘报的军士:“西海郡原土著的羌人卑禾部落可有什么动静?”
“启禀摄皇帝,卑禾与庞恬等人本有宿怨,且自请愿意替汉守边,并无谋反迹象。”军士禀道。
“好,即刻下发敕令文书,派护羌校尉窦况出兵击之,收复西海郡。”王莽下令。
“诺!”中书令应允道。
长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此时刚刚人夜。窦融完成操练兵卒,从校场归来,收拾收拾,准备休息,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季猛,原来是你!”门外是隗嚣的声音,窦融赶紧起身将门打开放他进来:“怎么了?”
“天大的喜事!”隗嚣喜形于色,手里还提着一只烧鸡和一壶酒。窦融与隗嚣是关系亲密,无话不谈的挚友。隗嚣,字季猛,陇右人,乃国师公刘歆属官,消息灵通,新朝灭亡后投降更始皇帝刘玄。隗嚣此人外表粗犷豪放,内心却谨慎犹豫,精明强干。
窦融,字周公,乃扶风平陵人,高祖父任张掖太守,堂祖父当过护羌校尉,他自幼父母双亡,他和弟弟窦友、妹妹窦静一起相依为命,他效命于强弩将军王俊,参加了镇压阳陵任横叛乱,活捉了青龙堂堂主任横。他已经升任为军司马,不过在他心里还是渴望打一场真正的战役!
他的堂弟窦士,字少卿,出身扶风,乃叔父窦况抚养他长大,官至太中大夫,随从兄窦融共同进军,隗嚣部众大溃败。这是他随叔父来长安的第五年了,以亲随身份跟随在窦况左右,参加了几次缉捕盗贼的行动,渴望着能得到真正的战场洗礼。
现在机会来了。“我听说,摄皇帝陛下决定对西海用兵了!”隗嚣喝下一大口酒,顿了顿道。“真的?这种机密消息你怎么会知道?”窦融有点不信,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的?你忘了我可是国师的属官,国师则是摄皇帝的心腹,什么事情不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窦融叹了口气道:“今年发生了多少大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又动兵戈了?”
“怎么不可能,西海郡作为摄皇帝陛下亲自设立的边郡,自然是十分重要,而且羌人背信弃义在先,难道不应该将他们打服吗?”隗嚣摇晃着身体,颇有些得意洋洋。
“就算用兵,与我何关?”窦融故意发问道。
隗嚣笑道:“周公,你又再说反话了。身为大汉将士,难道不应为国效命吗?你为窦况将军的侄子,这几年你在军中看似风光,却也有人背后说你是沾了你叔之光?难道你不想凭自己能力博得功名吗?”
“季兄,知我者,你也!”窦融笑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还有一事,平日里与我等关系最好的孙豫,今天与我吐槽,说他父亲在家大发雷霆!”
“孙建将军吗?他怎么了?”窦融当然知道原西域都护孙建可是王莽最为看重的一员大将,能让他发脾气的事情可不多!
“这次要对西海羌人用兵,摄皇帝陛下没有考虑曾经在西域掌过兵的孙建将军,却把护羌校尉这个实权职位,交给了你叔窦况将军了!这可真是难得啊!”说完,隗嚣往后一躺,嘿嘿笑起来,“如此一来,你也能跟着窦将军一起挥军西进,马踏蛮羌,加官进爵咯!”
窦融紧皱的眉头舒缓了:“看来此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那是自然,可能就这几天的事情了,你也赶紧做好准备!”隗嚣道。
“多谢季猛兄,通风报信!在下感激不尽!”窦融躬身道。
翌日,窦融、窦士便被窦况喊去窦府议事。两人都是窦将军亲属,连通传都省了,直接进了窦况的书房。
“窦将军!我等来迟,还望窦将军恕罪!”两人作揖道。“请坐!”此事窦况从盯着一副地图上,转过眼来道。
“恩恩!”两人点头应诺。
“看看这个!”窦况将一卷精美的绢布递给了窦融,“不过我猜已经知道此事了!”
窦融慢慢展开绢布,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打开一看,布上用规整的隶书写着皇帝对窦况的任命,果然如隗嚣所说,窦况被封为护羌校尉,翌日出发西进讨伐羌人,收复西海郡。窦融抬起头,看了一眼窦士,对方正得意地笑着。
“明天正午出发,回去准备一下和我同往,也该检验下我们的战斗力了。”窦况看着两人,意味深长地道,“也不必太紧张,虽然是远征西海,但羌人战斗力却并不强,不出意外,最多四五月即可得胜班师。”
“诺!”窦融和窦士起身抱拳,郑重地答应一声。
两人拜别窦况,回到家中收拾行李。这五年间,窦融、窦士勤加训练,不仅在战术方面有所培养,个人武艺也有所进步。窦士的刀法更甚一筹,但窦况却说他勇猛有余,技巧不足,如果陷入持久战,则会不利。窦融性格稳重,箭术更佳,可以做到箭无虚发,尤其是使用大黄弩时,能在四百米外射杀逃跑的麋鹿。
次日一早,窦融和窦士便披上盔甲跟着窦况去了军营。这次从京师出征的将士一共有一万人,其中骑兵三千,步兵四千,楼烦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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