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昔收回手,即刻叫了对方一声。
格温回过头,看见云上倒立着一个熟悉的法阵,无需多言顿时明白了沈流昔的意思,扇着翅膀迅速飞了过来,抢分夺秒从怪物群里把沈流昔带了出来,继而直沖天顶上的蓝色法阵而去。
地面的怪物顿时齐刷刷仰起了头,下一刻便不约而同地开始叠起了罗汉,后者踩着前者扭曲的四肢飞快向上爬去,一点点垒成了一座漆黑的高塔,塔尖直逼沈流昔衣角,最后一只红眼睛从罗汉底爬行着一路直沖向上,百米沖刺到了最顶端,被黑泥包裹的五指朝沈流昔月白色衣摆抓了过去,只差一寸——
落了个空。
格温拼命扑扇着翅膀,速度快成了一道黑色闪电,倏地从云上阵中穿心而过,消失不见。
怪物塔摇摇晃晃生长到最高一层,塔尖的那只红眼睛倾尽全力,眦目欲裂,最长的一根手指却始终距离云顶阵还差一寸。
下一秒,那座布满血红巨瞳的黑色怪物塔便轰然倒塌了下去,最顶上那只红眼睛从天顶直线下坠,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黑泥。
只差一点,幸好。
瞬间被传送到另一片天空的格温蓦地松了口气——差一点就让公主的衣服沾上黑泥变髒了。
带着沈流昔缓缓降落到地面的格温一擡头,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十分眼熟的地方——城主府后花园八角亭对面。
很好,直奔始作俑者老巢。
更炸裂的是,就在两人落在园中的下一瞬,杜知行便拉开门从那间供奉着亲人牌位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三人对视面面相觑,杜知行转身就跑。
沈流昔直接飞出一根蓝色灵线把杜知行打包捆了过来。
第一反应是先给他施一个禁言咒,叫杜知行不得不把正準备脱口而出的说辞给咽了下去,然后才擡剑抵着他的脖颈,开门见山问道:“你到底在漓城里干了什麽事?”
杜知行被灵线绑着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紧密地盯了沈流昔好半晌,突然屁股一挪腿一放,犹如一张沾了水的纸片一般,驼着背低头坐在地上,整个人一下变得比下了锅水煮的干面条还要散。
“事到如今,沈兄不已经看见了?”他仿佛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似的,懒散出声道,“鄙人不过是借了幕后之人的东风,将漓城这些愚蠢的贱民全部变成了疫鬼罢了。”
“数千条人命,你为何要这样做?!”沈流昔看着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顿时生出些许愠怒,有那麽一瞬间只想要将他就地正法解决了罢。
“他们的命是命,我一家妻儿老小的命就不是命吗?!”
杜知行第一次没有说谦词,毫无预兆地突然爆发了出来,鼓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死死瞪着沈流昔,浑身紧绷,恨意滔天。
“我的若若才五岁,五岁啊……”
他颓然倾倒了下去,衣襟散乱,胡须斑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半生,再没了在沈流昔面前装出的豪爽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麽……”格温拧着眉,低声问道。
“我本是南泫国北伐将军麾下一名不起眼的文书,双亲健在,盛泽十五年与青梅竹马的莫娘结为夫妻,育有一女,五岁,一子,三岁。”
杜知行癡癡地笑着,摇头晃脑一字一句诉说着,“后来一家人被迫跟着军队来到漓城,正逢漓城爆发瘟疫,军队害怕进城,就派了我这麽个马前卒。我进了城,侥幸没有立刻染病,便在城里住了下来,替他们传递军情。”
“离家不过五天,我们家若若便要来找我,趁着家里人没看住,进了城。莫娘发现若若不见,心里一时着急,将子雁背在背上也进了城去找她,没曾想被一个男子哄骗了去,先是将她奸杀,又把我们家子雁活生生掐死,最后还要谎称他们染病,丢进万人坑里埋了。我们家若若孤身一人在城里,被那群大夫当成没人要的弃子,抓去试了药,最后也被丢进了万人坑,后来,我父亲母亲进城里来找莫娘,老人家身体不好染了病,被人拖去万人坑里活埋了。”
杜知行倏地擡起头看向沈流昔,呵呵笑道,“你知道万人坑有多深吗?足足十六尺,我挖呀挖,挖呀挖,挖了一天一夜,才把我的莫娘,我的若若,我的子雁挖出来,可是他们都死了。”
“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都是被那些人害死的!”杜知行又激动起来,嘶扯着声音不管不顾地喊叫着,身体飞快一抖一抖,仿佛恨极。
“漓城!就是一座吃人的城!我要他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他们死有余辜!活该!活该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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