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华哭道:“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文叙没有再理会她,只是牵着妻子和承裕的手,叠在一起:“我走了,希望你们能过得好,还有孩子们,烦劳你们照顾了。”
他似乎长长的舒了口气,卧在床上;程月华抱住丈夫大哭:“夫君,你不要这样,从来就没有别人,从来就只有你,真的。我写那些东西,不是为了报当年之仇,只是因为我父亲和他们政见不和,他们要围攻我父亲,我自然要为他出头;再说,太后于我有知遇之恩。都是公仇,没有私怨。”
她哭得泣不成声,文叙似乎有所触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不哭,不哭。”
程月华倒在丈夫身上,哭的更厉害了。
承裕看不下去:“伯畴兄,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恐怕真的误会了,我和尊阃不过萍水相逢,数面之缘;再说当年我曾经跟家父发誓,这辈子不会娶程家小姐。”空气一时安静了。
程月华猛然回头看着他,文叙也定定的看着他。
承裕听见程月华说了个“滚”,随后收了眼泪,换了副表情,吩咐管家:“送客。”
承裕出门的时候,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在安抚谁。
可能真是文叙心思太重,月华话说开了,他就痊愈了。
当时雨过天晴,海上风平浪静,夫妻俩前来辞行。
文叙精神不错,脸上带着笑;程月华扶着丈夫,眼睛一时不离他,嘴角也噙着笑。
文叙谢过承裕的关照,又为前日的冒失请罪,这便告辞。
上船前,文叙让程月华先上船,回过头对承裕说:“天宇,那天我说的真心话,我是真的……”
到底是“成全你们”还是“放不下她”,他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来。
承裕也挤出一个笑:“伯畴兄不必说,我明白。”
文叙一笑,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承裕在岸边朝他们招手,夫妻俩也在船上招手。
直到风帆消失在天尽头,承裕放下手,突然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444章番外8:天为谁春(下)
不久从邸报上得到消息,月华的妹妹月仙被册封为太子妃。
太子虽然已经成年,显然皇帝还不放心,想要给他加码,确保将来亲政之路顺利,不仅没有批准程敏政的辞呈,反而让文叙去了詹事府任少詹事。
程敏政的三个儿子不算出色,最优秀的次子程圻也不过是个举人,在其他地方还可以称一声“老爷”,在公卿遍地走进士贱如狗的北京城,连只小猫都说不上;李东阳膝下也只有兆先一个儿子,虽然相当聪明,但对科举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研究星星。
这些都和承裕无关,他在四年后回京述职。刚到北京就得到消息,皇太子妃程氏诞下嫡子!
承裕刚刚拿到太仆寺卿的任命,回家就得到父亲王恕的讣告。
王恕享年九十三岁,朝廷追赠太师,谥号“端毅”,陪葬裕陵。
生荣死哀,没什么遗憾;此前承裕不是没有担心:父亲一年年更老,自己却不在身边,怕是不能送终了。
好在老天垂怜,终究让自己送了父亲最后一程。
已经须发全白的王恕,豪迈不减当年,吃饭比旁人都多,直到去世的那天才稍微少了一点;拉着儿子的手:“回来就好,就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还记着程家那个小妮子,她丈夫官居三品,妹妹又是太子妃,别想了。你媳妇去世这么些年,你也敢续娶了,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
承裕坠下泪来:“父亲不必担心,儿子明白。”
王恕点头,瞑目而逝。
办完父亲的后事,承裕老实在家守孝,辅导儿子功课。
程敏政自呈老病,去了集贤院,同时主持《四库全书》的编纂;李东阳接替了他的职位,文叙也升了詹事。
守满起复,先在太常寺干了三年,又去太仆寺干了两年,然后去礼部担任左侍郎,然后才担任户部尚书。
期间程敏政、李东阳先后过世,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又开始了。
在正三品的任上,除去守孝的三年,差不多十五年,比别人要长不少,按照他的考绩,显然是不同寻常的;早在太常寺任满,吏部就推荐他作礼部尚书,彼时皇帝刚刚继位,没有同意。
直到四年前弘义阁大学士伦文叙去世,临终前推荐了王承裕。
文叙不仅和皇帝有亲,而且随驾多年,深得信赖;入阁四年,虽然因为前面员额已满,没能进位,但是其他能给的加封都给了;凡是文叙所提,皇帝无不欣然采纳;如今去世,追谥文忠,极尽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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