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蕊:“好的。”
赖松林退回到监视器后面。
春蕊埋头,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找回被打断的情绪,重新走到拍摄定点位置。随后一抬眼,看到严文征歪着脖子,正端详她。
他一双眼睛深邃沉沉,目光颇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
“知道了!”春蕊啧啧嘴,以为他是要多嘴教训她,一副无奈的样子,抢先进行自我检讨,“不能瞎嘚瑟,一嘚瑟就犯错。”
挺有自知之明,严文征淡淡一笑:“不是大问题,赖导是个细节控,精益求精。”
“哦。”春蕊听出他是在安慰她,心中温暖,感叹他还挺会照顾人,她语气轻快地说:“我没事,你不是告诉过我,让我完全豁出去,别怕犯错,这样最后会有所收获的。”
严文征挑眉,感到意外:“你竟然记得我的话?”
“当然。”春蕊腰板一直,颇有气势地答:“我脑子很好使的。”
未及严文征有所回应,春蕊眼睛忽然一亮,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般,施施然看向严文征,说:“欸?这算不算是我的一个优点?”
严文征:“……”
严文征简直服了她,她思维这般的跳脱,着实让他应接不暇。
他眼角藏着无奈的笑意,静静地注视她。
春蕊见他迟迟不回复她的问题,用眼神再次询问。
两人就这样对视起来。
严文征的眼睛宛若黎明,皎洁而温柔,春蕊从中瞧出自己的倒影,须臾间晃了下神。
“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春蕊埋下脑袋,抻衣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一丝不自在,“我压力很大的。”
处事向来分寸掌握极好的严文征,竟然没察觉,长时间盯着一位女士看非常不礼貌,反而把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了该女士最后的半句话上。
这是春蕊第一次诉说她有压力,虽然口吻散漫,听起来不真,但严文征细想,她这几日的心理负担定是不小。
剧组是个集体,一人拖后腿,会平白增加很多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即使碍于颜面,大家当众不抱怨,但背后议论亦会有损名誉。更何况,春蕊又个受到批评,只在心里虚心接受,但脸上绝不会表露出半分愧疚的人。
为人处事,这样不会服软的性格其实很吃亏,但从春蕊近期的表现来看,她并不在意这些,亦或者,纯粹嘴硬。她被骂,被批评,扭头自己去调整。至于,内心何种感觉,鲜少倾诉。
亦是鉴于此,严文征才会形容她皮实,耐磨。
严文征心里不忍,教她:“有的时候,演戏不用演满,共情能力达到了,观众会自行脑部想象,拍戏可以适当大胆点。”
“哦。”春蕊努努嘴。
“加油。”严文征轻声鼓励。
前后左右,多面机位,全拍完,休息半小时,衔接宋芳琴的镜头。
春蕊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有“长辈缘”的孩子,她跟自己的妈妈尚且做不到亲密无间,更遑论宋芳琴,两人明显气场不合。
走戏时,春蕊表情冷峻,前所未有的认真。
戏里,春蕊与宋芳琴产生了肢体的对抗拉扯。
春蕊的处理,表情上,她半耷拉着眼,闪避开宋芳琴的视线,动作上,宋芳琴拖拽她,她趔趄一下,随即不再反抗,只是走出照相馆的大门后,她悄无声息地挣脱开手腕,落后一步,拖拖拉拉跟在宋芳琴的身后走。
演戏就是演人物关系,演其中的差异性。
梁竹云对李庭辉,是一瞬间的好奇和逐渐的情感依赖,而对冷翠芝,是骨子里被管教的顺从,以及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母女之间,彼此不交流、不理解的陌生。
春蕊把握母女关系这条线,一半得益于严文征的启发,那天,她突发奇想问他,为什么答应出演李庭辉,他说了一句被她吐槽文绉绉的话——人与人之间咫尺天涯的寂寞关系。
春蕊第二天睡醒,忖量这话,代入了她和钱芳闵。她创立情感链接,结合戏里的情景,设计动作,一切便显得自然而然了。
两条过,春蕊顺利收工。
严文征接着拍特写镜头——他背灯独坐,黯然抽烟。
赖松林将镜头架在仅与严文征的左半边脸一拳之隔的距离,什么都没交代,任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表达。
半分钟的时间,严文征花了五秒钟,点燃烟,抽一口,随后他弓着背,苍凉地呆坐着,他“零度”处理了见到高美玉后内心的翻江倒海,可零度处理不代表他面无表情,他的眼珠向左上方滚动,削薄的眼皮称出一道道褶皱。
他又回忆起了那场车祸的画面。
第十秒时,他左边眼眶泛起眼泪,亮盈盈的水光,监视器画面里,一众人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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