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明之际,闹剧就进入了尾声。
箭杆子出话语权。在职业军人没有感情色彩的注视下,大部分乡民,带着服软与疲惫,离开了。
被辽人的“乌朵”石块砸伤的二十来人,躺靠在野地里,呻吟着。
商贾结伴远行,大多都带着药与桑皮裹布。萧林牙在危机解除后,吩咐辽商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由邵清去救治伤者。
所幸,没有死人。
神秘的煽动者“吕七”,不见了。辽宋两国怒气冲冲的官员,只能从乡民头领的供述中,拼凑此人的点滴。
“吕七是吕家庄人,小时候随父母出去逃荒,去年回到乡里认祖。说是父母早饿死在半路,自己被卖去外州做小厮,挨打遭罪,生了重病就被撵出来,总算得了好心的工坊东家收留,不但捡回一条命,还学了几分手艺。”
“吕七一年里,大半时间在雄州挣钱,每月回乡里就给娃娃们捎些城里的好吃的。大伙儿都觉得他人不错,张罗着给他娶媳妇,他却说,自己十几岁就被打残了,不能祸害别个闺女。”
“我们才晓得,他身上为何总有股尿骚味,是命根子那里伤了,漏尿。”
“前一阵吕七又回乡里,正遇到司户参军带着手下挨家挨户地催贷青苗钱。去岁积欠的两税,我们还没交上呢,现下又逼着我们借。我们不愿,参军就说,西边要打仗,北边要给岁币银子,朝廷还有那么多官儿要养,钱又不是野草,能从地里刨出来。又说青苗钱必须借,还不出来,就生娃卖去,娃不够卖,就把女人典给富户去。”
“吕七仗义,掏钱请参军几个好吃好喝,哄走了。回头与我们说,他在雄州也听闻,辽人变聪明了,发现问我们宋人拿的岁币银子,还不够在几个边境榷场买货的,便又要加银子。”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哇,各位上官,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我们穷苦百姓,真的是,被逼得连畜生的日子都过不上了,才一时激愤,作出此举。”
辽人商团的毡帐中,宗泽亲自将乡民头领的供词写了,让他们几个摁完手印。
宗泽叹气,对自己曾救过的那乡民汉子道:“张帅,张知州,这几日去了南边的大名府,我只是除了榷场监司外,代领几日州务。你们聚众攻杀辽商,就算方才辽国的贵臣也为你们求了几句情,你们终是难免罪责,须在州城牢狱中暂押,待张帅回来,听候处置。你们几家,本官会让人送些粮米和铜钱去,莫教老人娃娃饿死了。”
军卒将几人带走后,萧林牙,与苏颂和宗泽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至于偷渡界河,萧林牙捏了个理由,道是在燕京城中发现端倪,马植似有叛国密谋,自己才前来暗查,嗣后也会就不循两国边令的无奈之举,与雄州守将、知州张赴当面致歉。
宗泽忙还礼,他心中实还庆幸,昨夜事发突然之际,辽国有个贵臣在。眼前这萧林牙,事中事后,所作所为,颇有灭火的章法,不太像火上浇油、借机讹诈宋廷的作派。
有这么个本国贵臣接管辽人商团,安抚那些或仓惶或气恼的辽国商贾和边境司官吏,是好事。
苏颂则不动声色地瞥一眼立在下首的邵清与姚欢,冲萧林牙拱手道:“老夫夜里遇到姚娘子时,她与我说了林中之事。这一夜当真波折重重。”
苏颂说到此处,转向宗泽:“汝霖,你先回州城,将那几个贩卖竹器漆器的宋商审一审,我还有些话,要请教一番萧公。”
宗泽应了,留下百名州军,领着余众疾驰而去。
……
萧林牙屏退左右,又示意叶蓉去守在帐外。
他转过身,向苏颂道:“苏公大名,在下久闻。萧知古曾与在下同在北院翰林侍奉天子,他常提起,南朝奉旨与我辽国往来的诸公之中,他尤为敬服者,乃欧阳永书公、沈存中公,与苏公。我的养子,能在南朝成为苏公门下,何其有幸。”
他最后一句“我的养子”四个字,令邵清和姚欢皆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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