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心思因为她一句话而雀跃起来,虽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可这是与窦怀叶相处的这大半个小时以来她说过的第一句软话。
卡车在这时从岸边公路驶入了跨海大桥,落日还残留了最后一点金光在泛紫的海平线上,失去了热度的海风吹拂在窦怀叶的脸上,冷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窦怀叶小时听家中老人说过,日落时分,也是妖魔鬼怪横行的时刻。手无寸铁的人类心甘情愿地被鬼怪蛊惑,双手奉上自己的灵魂。
仿佛是受到妖精蛊惑似的,窦怀叶转过头,眼光落在了轻扬起嘴角的男人脸上。
被美丽动人的女人关心总是令人欣喜,更何况眼前的这一个是拥有倾国倾城之姿的。梁浅从善如流地伸手摘下了墨镜,桃花眼飞扬在半明半昧的暮光之中,状若女子一般秀丽的面貌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仿佛志怪小说中披着人皮的妖精,等待猎物一脚踏进他的陷阱。
梁浅笑得满面春风:“窦怀叶,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就算为刚才的失礼赔罪了。”
窦怀叶觉得荒谬。
她原本是再循规蹈矩不过的人,黑白的世界井然有序地在她周围行进。仿佛从那人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如同一节脱轨的火车,开始朝着荒谬的方向狂奔而去。生活的轨迹于她而言成了一团胡乱缠绕的线,不知源头,不见结果。
而梁浅,就是这荒谬生活中的顶峰。
就如同现在,她坐在灯火辉煌的顶层餐厅里,被流光溢彩的水晶灯晃花了眼睛。梁浅坐在她对面,礼数周全地为她斟酒。
她伸手挡住了他递过来的酒杯:“今天晚上还要继续工作。”
梁浅便退了回来,分毫没有要逼女士喝酒的意思。即便是从前他还是个混蛋的时候也没有逼迫女人的习惯,与生俱来的个性让他觉得欺负女人太过掉价。
只是嘴上少不得要占便宜:“我记得从前小美人酒量不小啊,现在怕是年纪大了粘不了酒腥气。”
窦怀叶瞪了男人一眼,却罕见地没动手也没动嘴,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
梁浅自知讨了个没趣,于是捧起菜单悻悻然地换了个话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里的茶是窦怀叶没料到的苦,她扁了扁嘴,轻轻将茶叶渣子吐出来,在那萦绕在舌尖久久不去的苦味中怔怔的:“我想……吃椰子鸡。”
梁浅大概是没料到她真的会要求什么,窦怀叶对于工作之外的事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今日难得要求,梁浅当然不得不多看一眼,这才发现窦怀叶点的正是当初两人第一次吃饭时自己硬叫她尝的菜。
他又加了几个菜,再为自己点了一杯螺丝起子,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便接着打趣窦怀叶:“怎么,想起从前我请你吃饭的好处了?”
窦怀叶喝茶喝得慢条斯理的:”不记得,只记得椰子鸡味道不错。“
梁浅碰了个钉子,瘪瘪嘴不说话了。直到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上了桌,梁浅才再一次殷勤起来,用公筷分着一整只鸡仔:”中校,来吃个鸡腿。“
窦怀叶没有拒绝,就那么看着梁浅将那一只煨得软烂的鸡腿放进了自己的碗里。这里的椰子鸡炖得是很讲究的,清澈的汤底卧着整只鲜嫩多汁的鸡崽,雪白的椰肉漂浮在汤头里,沾了些油光显得亮亮的。
窦怀叶低头喝了一口汤,然后用筷子拨了一块鸡肉吃了。那味道应该是唇齿留香的,可是她却越吃越觉得,这里的椰子鸡没有从前梁浅带她在那个小摊子上吃的带劲。
想来,大概是少了一份烟火气吧。
梁浅见窦怀叶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关切地问了句:“怎么了,不合你胃口?”
“不是……”窦怀叶下意识地否认,可却又说不上来这菜有什么不好,只能搪塞:“就是觉得……和从前吃过的不太一样。”
梁浅于是也低头喝了一口汤,那味道是与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可是论火候和技艺,那种小岛上的小摊子又如何能够与帝都的顶级餐厅相比?那想必是食材的问题了。
梁浅想了一会儿,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了窦怀叶:“想必是椰子的问题。帝都离南边远,椰子又是容易坏的东西。空运来的椰子都是半生不熟的。只有当地人才能用老椰子炖鸡,所以味道更浓些。”
窦怀叶却没没搭他的腔,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直瞪瞪地望着梁浅那张厚厚的脸皮,像是这样就能从他那张舌灿莲花的嘴里撬出些什么:“我倒觉得,是心境的问题。”
对于窦怀叶的突然出击,梁浅并不慌张,他端起鸡尾酒喝了一口,游刃有余地将皮球踢了回去:“哦?那不知道中校有什么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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