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金碧辉煌的走廊往前而去,又拐了几个弯儿,到了另一处大殿的侧门处。小太监留了下来,垂手站在门边儿听差,刘国安理了理衣裳发髻,缓了神色,略有些青白的面儿上挤出个笑来。“奴才来的迟了,还请四爷恕罪。”方一推门,他稍显尖锐的嗓音已跟着响起来,打叠了小心,冲里头点头弯腰。陆长风转过身来,疲惫之色早已一掩而去,显地清冷的很,闻言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有劳刘总管跑这一趟了。”刘国安乃是德元帝身边儿的副总管,管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往日向来是趾高气昂的做派,便是皇亲国戚,也要卖他一两分好儿,这会对着陆长风如此卑躬屈膝,也是有他自个儿的由头在里面。昨夜岁宴之上,德元帝当众拂袖而去,那几个请立太子的老臣没有发落,只能一直跪着,及至德元帝口谕,召集陆长风等人进宫之时,才顺便将人赦了。那几个老臣年纪大了,仗着资辈倚老卖老,这回吃了一顿教训,没丢了脑袋已经算不错,只怕官是做不成了,回家赶紧写个折子辞官倒也是个退路。这都是后话,刘国安忽地收了性子,却是因为德元帝盛怒之时,召了陆长风进宫。外人眼中的陆家风光无限,外有国公爷撑门面,里头还有个贵妃吹枕头风,真真是个钟鸣鼎食之家,富贵奢华之族。可刘国安入宫几十载,什么样根深蒂固的家族没见过,自然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便是他陆华楠与德元帝少年相得又如何?兵权照样被收,更被君主忌惮打压。贵妃又如何?膝下一龙半凤都无,到头来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罢了。陆长风幼时常入宫伴读,随着年纪越长,反而越发与皇家疏远了,刘国安自然懂得个中内情,甚至在背后还嗤笑过几声。这当头,最是朝事敏感,他万万没想到,德元帝竟想到了陆长风这么个人。☆、群英聚会刘国安引着陆长风到了另一处偏殿之中,内侍宫女们俱都退了出去。“四爷在此稍候片刻。”刘国安结果小太监手中的茶水,奉至陆长风身前,亦退了出去。还未有半盏茶的功夫,殿门再次打开,静王走了进来,似乎早已知道陆长风在里头,并未有丝毫惊讶之色,微微露出个笑意来,朗声道:“小公爷已是先到了,可见皇兄到底是亲近国公爷的。”这话不明不白地,也不知他到底是说瑞国公府地段好,还是说陆长风消息快。自上次江陵一别,二人还不曾好生交谈过一番,陆长风眼神稍落在他面上,随即整了整面容,严肃道:“王爷说笑了。”静王这才觉得有些不妥,收了笑意,面色似乎略有些忧虑起来。说了几句话,又有人到了,这次却没有刘国安引路。原是带刀侍卫袁艺红。袁艺红是安南人士,幼时跟着个江湖把式卖艺卫生,不知怎么就入了德元帝的眼,带到了宫内,一路高歌猛进,成了个二品的大内侍卫,深受德元帝器重。他本人亦是忠心耿耿,从不与外界过多往来,一心忠君。袁艺红身材并不如何高大,身材却很是精壮,薄唇紧抿,只抱拳行了一礼后,便站到了角落里。陆长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王爷,只见他同样面无神色,心中便有了数。“十四叔。”紧随其后而来的,便是二、五两位皇子,见着静王纷纷上前行礼,十分亲近。其实他们三年年纪相差无几,二皇子甚至比静王还大上几个月,却不见随意,倒多了几分孺慕之感,可见二人是真正儿将他当做长辈看待的。陆长风上前半步,沉声道:“二皇子,五皇子。”二皇子颔首示意,“陆兄。”倒是五皇子凑了上来,“四哥,听说你最近艳福不浅啊!”陆长风正色,沉声道:“五皇子慎言。”此话一出,五皇子急忙敛了神色,只到底是个武人脾性,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便又去和静王说话了。此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刘国安站在殿门处道:“静王,二皇子,五皇子,陆四爷,袁侍卫,请移步。”这次却是往德元帝寝宫而去。一路上再无人说话,陆长风目不斜视,他身量在几人中算是最高,虽落在后头,仍是尤为显眼。容贵妃随着惠和皇后等人方从德元帝寝宫而出,一眼便瞧见了他,众人纷纷行礼,袁艺红更是垂首敛目,退避三步。此处不宜多说,众人纷纷以目示意,接着便各自散了。及至到了寝宫之中,顿时迎面一股沉闷之气扑来,暖洋洋的炭火气中,夹杂了浓重的药味。这回却不曾欲盖弥彰了。“皇上,静王等人到了。”大总管余乐和通报了一声,接着便听到德元帝尚算有力的声音道:“进来。”刘国安退了下去,有宫女上前来,引着五人穿过屏风幔帐,往药味渐浓处走去。☆、帝王之侧甫一走进,却见嘉庆公主正跪伏在龙榻一旁,红着眼眶给德元帝喂药。见着几人,她只是略略抬眼看了看,沙哑着嗓子朝众人问安,便又转了过去。几日不见,女子原本明媚张扬的面庞消瘦了很多。陆长风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到底曾是当做妹妹一般的,德元帝这一病,大臻与那勒的局势越发紧张起来,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偏生那六七两位王子还赖在京城不走,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且话里话外,总打听嘉庆公主的事儿。嘉庆原听了顾滕那番话,求到了惠和皇后头上,德元帝本已打算另择一位皇女下嫁,如今却又变得犹豫起来。不消说,若是嘉庆公主嫁过去,用处更大一些,也更能多拖延些时日。只怕她此时出现在德元帝的寝宫之中,双眼红肿,便是当着惠和皇后的面儿,事情定下来了。到底是他误了嘉庆的韶华。倒是陶廷那小子,听顾滕说还朝他问过几回嘉庆的事儿……陆长风落在最后头,与袁艺红并肩而站,正待问安,德元帝眼神落过来,抬手道:“免礼。”又问大总管余乐和道:“老四呢?”“回皇上的话,四皇子去了德州,还未来得及回京。”余乐和打袖上前,轻声回了一句。“哦。”德元帝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起来,“罢了。”脸色瞧着尚算不差,说话也气足,只怕这一殿子的药味,都是治心病的。四皇子……去了德州。二皇子看了静王一眼,瞧得他并无不妥,便也放下了心,微微上前半步,关切道:“父皇可曾好些了?”五皇子亦不甘落后,道:“父皇乃是天子,自有天佑。”这会儿他倒没了方才的武人习性,噎得二皇子再不敢多言。德元帝闻言,脸色舒缓不少,显见是有了些兴头,问道:“这几日可曾跟着你外祖习武了?”“儿臣不敢懈怠。”“好,好,”德元帝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你自小有天赋,切记不可松懈。”德元帝青年之时,也有一身武艺,在军营中摸爬过的,才于陆华楠相识。更何况他初登大宝之时,曾有志于四海之内,若不是晚年制掣愈多,只怕也不会于那勒纠缠。因而向来十分喜欢长相、脾性俱与他有几分相像的五皇子。果然,二皇子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又悄悄看了眼静王,宽大的袖袍略微动了动。“皇兄。”静王上前,恭声道,“皇兄教导有方,几位皇侄向来勤勉,便是臣弟也自愧甫如。”“哎”德元帝摆手,“十四弟自小聪慧过人,哪是他们几个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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