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月二十,就进入了“猎祭”时节,自上古之人还以打猎采集为生起,人们就在这时候把打猎得来的食物祭祀祖先,数千年来形成了传统,这个时候到处都在大搞祭祀。
天上的小雪也变成了大雪,积雪渐渐铺满屋顶树梢。各级衙门也陆续封印,上至官僚下至庶民,都准备迎接除旧迎新的时刻。
武昌第一场大雪,杨士奇坐在自家的府邸院子里独自饮酒赏雪,他常常都是这么悠闲。
院子里也能看到来往的奴仆在准备祭品,杨府也不能免俗。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儿时的一件事。
继父罗家在年关祭祀祖先,他有感自己身为杨家的后人却不能祭拜先父祖上,遂独自弄了香烛悄悄祭拜。
这个场景被继父发现,从此继父就说:以后你还是姓杨,不必再改姓了。
杨士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叹,转年数十载已去,现今自己的头发都白了,儿时的往事却仍列列在目……
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女却没当年自己的志气。
一儿一女,儿子在他看来除了惹是生非实在没什么资质,女儿却是继父家的、同样不太省心。
想当年杨士奇一介白丁,靠教人蒙学混口饭,凭借朝廷编修《永乐大典》的时机,托人引荐才入仕,几十年官场下来,每一步都多么不容易。
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老,不能就此放弃仕途和政治抱负,这回遇到了一些挫折,但只要好生经营还是有可为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两个女的自后门进来,其中一个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罗么娘。杨士奇当即就喝道:“站住!”
果然是罗么娘,她转过身,把另一个女子留在原处,自己走了过来,说道:“雪下得大,父亲怎么在外面?别生病了。”
“她是谁?”杨士奇生硬地问道,因为和罗么娘进来的女子好像没见过。最近杨士奇对罗么娘更严厉一些了,有感以往对她过于纵容。
罗么娘故作孝顺地上来替杨士奇拉拢披在背上的袄子,说道:“她叫萧青,萧太医的女儿。”
“萧太医……”杨士奇略一寻思,有了印象,压低声音道,“他不是在京师做官?”
罗么娘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得罪了太监、获罪下狱了,萧青以前和我好,过来投奔的。我见她可怜,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还有,萧太医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医术没人可传,都传给萧青了……父亲岁数大了,不是可以让她时常给您把把脉,开些养身之药?”
既然是罗么娘认识的,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杨士奇也就放心了,不做计较。他便放下这事,转开话题道:“我正想找你说几句话。”
罗么娘笑道:“父亲有什么教诲的?”
杨士奇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罗么娘见状笑意也就淡了,渐渐严肃起来,必定是什么比较要紧的话,杨士奇才会这幅样子。
“你用心准备一些礼物,过几天翻过年正月里到楚王宫走动走动,给贵妃姚夫人拜个年,礼物也要准备周王妃等人的,考虑周全一些。”
杨士奇道。
罗么娘纳闷道:“我与张……湘王的母妃从未有来往,她居深宫,怎么突然要走动了?”
杨士奇正色道:“总不能老夫主动去提那事!姚夫人是妇人、你也是女子,便于往来。”
“哪事?”罗么娘细长的眉毛顿时一蹙,“爹是想把女儿往王宫里送?”
杨士奇见她的态度,顿时怒道:“为父在宣德朝为官时,你要与湘王纠缠不清;现在到湘王这边了,你还有什么扭捏的?就你与湘王那点事,为父前前后后不一清二楚?你不进宫里去,谁敢娶你!”
罗么娘也生气道:“我跟他是有过姻约,不是已经反悔掉了么?”
“照你说没关系了,那在扬州时,朝廷和湖广水火不容,你与湘王为何有书信来往?”
杨士奇真恼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平素是怎么教你为人的!”
罗么娘被骂得脸上搁不住,眼睛都红通通的,看样子要掉下眼泪来。
她正待想赌气走掉,或许想起小时候罗家获罪男丁全被流放,自己无依无靠,是杨士奇把她当亲女儿抚养长大的。
便屈膝尽了礼数才走。
这时杨士奇忽然叹了一口气:“为父话说重了。为父也有错,当年不该让你替我在江湖上跑,现在却要你三从四德足不出户实是南辕北辙。”
罗么娘哽咽道:“女儿知错了,定该好好想一想。”
她转身走到萧青旁边,带着一块儿进屋。萧青见她面有泪痕,便关心询问,罗么娘并不愿多说,只说被家父训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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