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煊跪上前去,听见他拉风琴似的沙哑地念叨着两个名字。听了半晌,才听清一个是雍亲王,一个是裴颐之。太子惊喜道:“皇叔有兵马,可以上阵御敌。裴大人……裴大人或可为相?”姜令安複要说话,却出不了声音,扯住姜煊的袖子,说道:“是……是……”姜煊迫不及待想找个人替他解决难题,听到这里,已然下定决心。他借由姜令安的旨意传旨雍亲王姜令方,将兵权给了他。朝堂内,设裴颐之为宰相,安定民心。这一下朝内朝外可不就安生了!听到这个消息,姜煐慢悠悠地剪断花枝,暗骂了一句蠢货。“信寄出去了麽?”“回殿下,已经寄出去了。”开好的海棠折枝落下,静芽再递上一支新的。姜煐将剪废的、多余的那一支搁在一沓临摹完的字帖上,让静芽烧掉。每每行事,她心中总有直觉,这一次不知怎的觉得事情发展太快,有些莫名其妙的变化。朝中真是无人可用了,竟直接发旨给雍亲王了。姜令方若领了虎符,坐拥兵权,后续之事尽可得知——若从边疆归来,必然带兵进盛京清君侧。她勾着点笑,她养了那麽久的人,也该瞧瞧有几分力了。好在姜煊的确天真愚蠢,一边挑起雍亲王,一边又立了裴颐之为宰相。想必虎符的一半并不在姜煊手中,而是在裴颐之的手上。静芽烧了字回来,问姜煐道:“上次给裴大人的序装裱,如今弄好了,可要收起来?”“不用,先放在案上。”姜煐道。习裴颐之的字嘛,桌上总得有他的字。不管有几幅,有总归是好的。再说了,大景人临裴颐之的字再正常不过了,学堂里谁没见过呢?她收拾好一束海棠,穿了素净褙子,抱着花去福宁殿。王甯回乾福宫歇息去了,殿内飘着瓜果清香,海棠散发着淡淡地凝神气息,姜令安很快睁开眼,瞧向她。姜煐回眸一笑,娇媚动人。姜令安浑浊双眸紧盯着,嘶哑道:“思……葳……”她笑了笑:“爹爹在喊谁?”她恍然大悟,“在喊阿娘麽?她死啦。”姜令安呼吸急促,姜煐将海棠放到香几上,关上窗户,坐在姜令安的身侧。殿中只有姜煐一人,她自然随心所欲些。眼瞧着姜令安的手指微微一动,却口不能言,她淡淡说道:“煐儿念切爹爹,以后会时常来坐坐。很多事情想必您都不知晓,煐儿会念说您听。您是天子,理应日理万机。”姜煐自顾自说道:“煊儿年幼,但一心为大景,是个好孩子。昔日武将老去死去,朝中无人可用,他将一半虎符给了皇叔。皇叔定会为大景、为爹爹夺回边疆要塞。至于裴颐之……”她说:“爹爹杀了建宁侯,怎麽真就用了裴颐之这般久?”姜令安略略睁大眼,食指再动:“是……”她点点头,笑道:“愧疚?爹爹愧疚?”“是……思……”“爹爹也对我愧疚,只是,愧疚是最没用的东西。”姜煐含着笑,眸中冷意侵人,“裴颐之做了宰相,想必建宁侯能九泉含笑了。”“你……”姜煐看着海棠花:“爹爹真的还记得阿娘麽?她死之前,时常念叨着要把宫里的海棠树全部砍了。爹爹要我和亲,我也想过,宫里何必有海棠,全死了,都死了才干净。”姜令安猛地咳嗽起来,姜煐拍了拍他的胸膛,柔声劝慰道:“但是煐儿想明白了。爹爹放心,煐儿喜欢海棠花……煐儿会好好守着大景的海棠,不叫它败落于践踏和血污中,好好地活下去。”她没有半分眷恋地站起身离去。不理会姜令安的气急败坏。福宁殿中离开时,姜煐和姜煊打了个照面。小孩子开开心心地和她说有了雍亲王和裴哥哥的帮助,一切都会好起来。“嗯,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笑容生辉,“今年的海棠朝气蓬勃,开得很好。”她用海棠泡上了三夜凝神香,花开七日都不会谢呢。-昭明十七年四月,大景与外疆交战。边疆战火连天,姜令安日渐木僵,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姜煊时常哭诉崩溃,夜里将折子横扫在地,裴颐之以前还能回趟裴宅,官拜宰相后只能直接将东西搬来,在大景宫中辟了间小屋,住在了这里。若姜煐没记错,应当在延和殿。说来也巧,这个地方离淩华门很近,走上两盏茶的时间便可抵达后苑。可惜的是,姜煐不能再向从前那样眺望武英殿灯影判断裴颐之是否歇息了。姜煐看着跳动的烛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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