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桌人的抽气声中,白云芷暗暗着急向窗口撇去,生怕丁氏吃完饭马上离开,良机错失,下次再碰上个达官妇人,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幸好远远望去,见丁氏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几筷子,只顾着闷着头喝酒,白云芷稍稍定了几分心。
窗边,丁氏的丫鬟绒儿轻声劝道,“夫人莫要再喝了,若是一身酒气回去,老爷愈发要怪罪了。”
丁氏结婚十载,今年不过二十有六,容颜颇为秀美,只是素面朝天,没有了脂粉的掩盖,比起在其他桌吃酒的同年纪妇人,看上去气色颇为不佳,又只挽了个样式普通的发髻,以至于就算满身锦衣华服,也面色苍白撑不起来衣装和首饰,显得更加泯然众人了。
丁氏不管不顾,又斟了一杯,“呵,怪罪?我将门虎女,还怕他怪罪么?”
丁氏一想到荣国公已大半年都没来她房中也就罢了,近日居然还将掌管中匮的权利,都交予了那贱妾娆娆,如此宠妾灭妻,罔顾纲法,实在非常人所为,又想起往日的恩爱时光,更觉心中郁气难以抒发,便又灌了一杯…
绒儿只好又劝道,“不然将那贱妾之事,告与将军,让将军敲打敲打老爷?”
丁氏皱着眉头道,“休要为此等小事去叨扰父亲。”
现如今百废待兴,民间各界欣欣向荣之态,武将本就无处施展长处,大多平日里多去各地盯着操练兵力,或者打打流寇而已,丁氏将门早没有几十年前威风了,内里已是一团乱,她这嫁出去的女儿若还不让人省心些,怎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绒儿见丁氏一杯杯酒地灌下去,心疼不已,慰解道,“其实国公爷并非是不心疼夫人的,前阵子去扬州办差回来还给您买了把精美折扇…”
又叹了口气,“只不过夫人气性也忒大些,三两言不和,竟当着国公爷的面,将那折扇撕了……”
丁氏回头狠瞪了绒儿一眼,“我撕便撕了,他无情待我许久,稍稍花了点心思,难道我就要如那贱妾般,像只哈巴狗似的舔着他?我丁家铮铮铁骨,在前线可上阵杀敌,在后院中自然也是刚强不屈!”
平日里丁氏从不甩脸色给下人看,但一遇到国公爷的事儿,丁氏便如变了个人般,是听不得一丝丝劝的,绒儿心知若再说下去,定要惹恼了她。
绒儿叹了口气,也就是丁氏性子太过刚烈,不然与国公爷这许多年的情谊,岂是那贱妾能插手进来的?
好不容易,有两桌客人已用完膳离席了,白云芷心知时机已到,朝春柳使了个眼色,主仆俩默契地点了个头。
方才喧闹敬酒的人散去,此时六楼就只剩下白云芷与丁氏两桌客人,六楼便一下子安静了起来,两桌隔得又近,白云芷甚至连丁氏叹气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机不可失,白云芷面色一冷,将茶杯盖哐叽一声盖上,“春柳你可知罪?”
春柳一脸惊恐,噗通忙跪下,“小姐,不知春柳何罪之有?”
白云芷见春柳演技如此之好,差点笑出声,抿了抿嘴,正色道,“刚才用膳的贵人颇多,我不好说你,眼下人少了,定是要好好训导你的。”
丁氏正喝着酒,却也一下被这打破宁静的话语声吵到,皱了眉头,觉得许是哪家小姐苛待下人,但扭头望去,又觉得不像,寻常家的小姐,怎会让下人同桌吃饭?但丁氏也不作他想,公共场合训导下人也是有的,左右不干她的事,还不如将心思放在上仙汇的琼浆玉液上,一仰头,一杯黄汤又落了肚…
白云芷感受到了丁氏的目光,心知已吸引了她的注意,只盼着与春柳配合默契些,莫要用力过猛,使人生厌才行。
白云芷皱着眉头,轻声道,“你可知待会儿,你要随同我去叔父家送礼,贺侄儿十周岁诞辰?”
春柳懵然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白云芷轻扶起她,让她落了座,轻声问道,“既然你知道待会儿场面宏大,却为何不好好将妆画上?如此不修边幅,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刚才你我坐轿时不在一处,我也未曾注意,不然我定将你遣回府中,将妆画好再出门。”
此时的六楼,实在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哪怕丁氏再不愿想听,也难免被迫听了一耳朵,听着听着倒是生了好奇,扭头望去,注意到那桌女眷,的确其他人都妆容齐整,只有那挨训的丫鬟,同自己一样素面朝天,但见那丫鬟衣着也并无邋遢之处,为何那小姐如此斤斤计较?正想着,那丫鬟发声问出了丁氏心中所想…
“小姐,春柳以为衣装齐整了便好…”
白云芷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见哪家富贵人家的丫鬟,不是淡妆示人的,更何况是如此场面?我问你,你若是主家,是愿宾客们沐浴焚香,妆发齐整来道贺高兴?还是衣着随便,不施粉黛来道贺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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