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问:“大哥,你们这风筝,什么做的,摸起来怪手生的。”带路的老汉站住脚,他还衔着铜烟袋,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浓郁的青灰色烟气。浓烟散过后,老汉的眼神里闪着奇怪的光。他硬挤出一个笑容:“这是剥下来的皮。”真是剥下来的兽皮。于英立即从黑风筝上收了手,脸上不太好看。“剥皮之前,我们将它捆起来,晒上一阵子,要是没太阳,就鼓风吹。皮干了些之后,从脑门钻个洞。”老汉拿着烟袋锅比划了一下于英的额头。“就在这里,把烧滚了的油浇进去,热油坠着干皮,一下就能和肉脱开。这样剥下来的才完整,也不容易破。”这个比喻让她全身都不舒服,好像自己的脑门皮真的被拉起来,钻了个洞一样。她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喏,你看,那边两个丫头,正在剥皮呢。”道路末头,两位少女坐在树下,二人中间放了一只五花大绑的黑山羊。山羊脸上涂脂抹粉,头上还顶着一朵巨大的红花。羊皮有些皱巴,看着像活了几百年的一样,干瘪又衰老。左边的小姑娘麻利,她下手,弯刀尖扎进山羊额头,破开了一个小口。她用刀尖挑着这个口子。另一个迅速滋了一勺烧滚了的油进去。有些松弛干瘪的皮迅速从羊身上垮下,远看就像垂落的,皱皱巴巴的旧黑窗帘。沸腾的油在皮下噼里啪啦地炸着,热闹的像除夕的鞭炮。一股焦糊的气味儿传来,熏得于英捂了鼻子。趁着这个空档,一人按头,另一人弯刀一转,羊头顺顺当当就被解了下来。等滚油炸响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小姑娘刀尖顺着羊后背一划拉,像脱一件衣服一样,把整块羊皮剥了下来。这还不算完,她拿刀尖对准脊椎骨缝,熟练地剔出了几节骨头。另一个小姑娘接了脊椎骨,在一块磨刀石上开始霍霍打磨。“这是在做骨哨。”老汉敲了敲手边的一个风筝,风筝喉部的地方放了一个类似于埙的东西:“剥皮做筝,剔骨成哨。”拿刀的小姑娘开始抽筋。这一幕看得于英有些发恶心,她不愿意再多看,催促道:“大哥,我们走吧,不看了。”老汉点头同意,带着两个人往村寨深处走去。冬日里黑得早,村寨里还没上灯,吊脚楼后栽着的竹子,夜风一吹,就像张牙舞爪的黑影。石板路来到了一个岔口,左右看着像是两幢一模一样的吊脚楼,都是一共二层、飞檐穿斗。左侧那幢一层砌的严严实实,只留了一扇巴掌大的小缝,没亮灯,穿堂风吹得呜呜作响。“救命……救命。”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声从左边那幢吊脚楼传来。另一幢吊脚楼出奇的寂静。引路的老汉停了下来。“这两幢都没人,你们自己挑吧。”他磕了磕烟袋,深吸一口,等着两个人做选择。于英装作没听到求救声音,连一秒都没纠结,直接指了右边那幢:“就这个吧。”“确定么?”老汉问。“哎,选定了。”老汉后退一步,让两个人通过:“里面有饭有菜有热水,好好饱餐一顿,之后上路。”上路这个字眼,听得于英非常不舒服。她寄住在这里,也不好挑剔什么,忍了忍,绕过这个怪老头走了。没走几步,她回头问:“那,和我们一起来,回去拿东西的那两个年轻人咋办?他们知道我们在这边不?”老汉朝她怪笑了一下:“主母亲自去请了。”“你说的是素秋?”他们下午遇着的人,除了素秋也就是两个杀猪的小姑娘,怎么看也都是素秋更像主母一些。老汉干笑一声:“我早说过,这里没什么素秋。”又来了。老头子怪里怪气,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于英懒得多和他辩驳,只说:“过会他们来了,还麻烦大哥将他们带过来。”老汉没出声,只站着抽烟。于英有些厌恶地皱了眉头,拉着刘前往吊脚楼走去。一楼是空的猪圈,他俩直接上了二楼。二楼不大,正门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红花,让于英联想起黑山羊头上那一朵。她有些厌恶地拉下红花,推开了木门。堂屋里,白纸人整整站了一屋子,齐刷刷地看向于英。屋子正中央,摆着刚才看到的剥皮工具。雪后初霁,一声悠扬清亮的哨子响起。巨峰状的风筝穿林而出,直上夜空。打头的风筝,底色是奇特的肤色,绘着五彩油绘。巨大风筝的上部,装着一只白色筝哨,形状就像一节镂空的脊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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