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疼也是疼着、照顾也是照顾着,可私心里德妃在意谁更多,她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按理说这些事也轮不到她去掺和,可三皇子是她奶大的孩子,德妃不心疼她却心疼。她不忍心这孩子来日像颗弃子一样被扔了,所以才旁敲侧击地劝了德妃,让德妃许她带着三皇子去与皇长子亲近。德妃在意的自是如何让皇长子更愿意到她这里,可她这个做乳母的想的实是皇长子身为嫡长若肯多护着这个弟弟一点,那三皇子今后的日子也就不会太难过。权力倾轧之下,宫里的孩子太难了。乳母哄好三皇子后回到了自己房中,就又跪到了观音像前。这观音是送子观音,从前是德妃的,后来随口赏了她。那会儿她自己的孩子刚夭折,德妃给她这观音是种恰到好处的安抚,让她有所寄托,可以盼着日后再得一子。但几年下来都没能再有,她就也不再盼了。只盼着观音能显显灵,不带来新的孩子好歹让她养大的孩子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平安喜乐。永信宫延芳殿。夏云姒离殿前原正要午睡,听闻孩子们闹得不快才不得不走一趟。眼下回来不禁觉得困乏得更厉害,进了殿就着人去取寝衣来换。宁沅精神倒正好,完全没有睡觉的打算,又听宫人说六弟正醒着,就找六弟玩去了。“端盏热汤给他去,这一路走来怪冷的。”夏云姒吩咐一句就上了床,然而刚昏昏入睡,就被莺时搅了起来。“……娘娘。”莺时在她床边迟疑着福身,见她睁眼才继续说下去,“林经娥那边……又动了胎气了。”“又”。夏云姒听着都好笑,无奈地长声吁气:“这回又是为了什么?”莺时道:“今儿一早上去云太妃那边走动,回来时累着了。”夏云姒轻喟,摇头:“劳郑太医再跑一趟吧。一会儿包二两黄金给他,就说近来实在辛苦他了,这算给他过年的钱。”林经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真是摸不透。怀孕这些时日都不见她消停。最初是自己踩到湖上落了水,后来又在外面散步时打过滑、够枝头的松果儿闪过腰。作为一个有孕宫嫔,她实在太“活泼”了些。莺时私下里同夏云姒说,林经娥这般闹腾,瞧着就跟自己不愿意怀住这胎似的。贤妃也说:“你可仔细她别是想把这孩子弄没了,栽到你头上。”夏云姒初时也这样担心,可事情出得多了,她反倒越看越不是这么回事。——林氏胎气动了那么多回,没有一次能赖到她头上。落水闪腰都是在外散步时出的事,唯有一次出在永信宫中,还是因为吃食略有不妥。可依林氏的位份,听风阁连小厨房都没有,一应膳食都是尚食局备好送来,可不好赖到她这永信宫主位头上。次数多了,就连皇帝和太后也有些厌烦。太后着身边的大宫女过来过,半是关照半是告诫地要林氏好好安胎,不要日日出去晃悠。皇帝则是去听风阁看她的时候愈发少了,常是夏云姒亲自开口劝上三回,他才肯看在她的面子上去看一次。鲜少见哪个有孕宫嫔能闹成这样,这比从前恃孕而骄的叶氏更让人费解。蓄势元月初一,皇帝忙得很,年年都是如此。今年宁沅却也前所未有地一同忙了起来,夏云姒先前不知情,一整日没见到宁沅才知他被皇帝带去一同听元日大朝会去了。这令夏云姒心头一紧,听元日大朝会和皇帝从前开口说要给他另选老师可不一样。那次提起另选老师之事到底含着对她的试探,后来虽也确是正经在选可担太子太傅或太子少傅的人,但因宁沅尚小,也只是姑且选着,不曾下什么旨。相比之下,带着宁沅去听元日大朝会就相当于向群臣昭示他的紧要之处了。是以父子两个都忙了一整日,晚上终于歇下来,皇帝就直接回了紫宸殿。宁沅回到延芳殿后先进了正殿向夏云姒问安——说是“问安”,实则径直走到了罗汉床边,笔挺地拍倒在了她身侧。夏云姒原正读着书,看得一哂:“累着了?饿不饿?吃些宵夜?”宁沅闷着头摆摆手,一副连话都没力气说的样子。就这么趴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身,坐在那儿重重舒气:“大朝会人可真多,含元殿里里外外那么大的地方,都站满了。”夏云姒笑道:“各地官员都要入京觐见,还有番邦使臣来朝,自然人多。”她一壁说着,目光一壁定在宁沅面上,终于问他:“什么时候定下的让你去大朝会的事?我竟不知道。”宁沅笑笑:“是昨晚宫宴散后才说的。我本想告诉您,可您当时忙着给弟弟妹妹们压岁钱,我想着大朝会要早起,就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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