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行宫侍奉皇后两年来,青蝉眼里的商夫人,从来素衣单髻,不着脂粉,容色虽不美,举止气度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即便是在皇后病得极重的那时候,也不见商夫人有过慌张失态,只是一步不离伴着皇后。
而今夜,商夫人没有在寝殿那道黛青云母屏风后面随侍,只在外间候着,垂袖静立于帘下,听外边的风雪声,问起无关的闲人。
也许是因为,明日来的韩大人,觐见了皇后,便要出使南秦,去往皇后的故国。这多少撩起了商夫人的思乡之心?
这凤台行宫还从未有朝臣或内官前来觐见过。
皇上更是不闻不问。
皇后仿佛已被遗忘在寂寥殷川。
一忘便是两年。
皇后也终日白衣素服,抄经事佛,为南朝先帝和贤恪太妃服孝,对自己的处境浑不在意,连新岁和寿诞也不陈表向皇上问安,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心就此终老行宫了。
青蝉倒觉得行宫里万事淡泊,没有宫中险恶,即便侍奉皇后终老于此也不坏。
如今皇上令出使南秦的使臣前来觐见皇后,或是又念起旧情,多少有些关切之意么?商夫人这般在意明日的觐见,也是盼着皇上还能回心转意罢?
青蝉暗里揣摩着,却见商夫人已回转身,徐走向分隔内殿的屏风,斜长影子垂曳身后,珠灰素锦长裾似流水逶迤。
不知为何,青蝉隐隐觉得这端凝背影,比往日多了些萧瑟。
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商妤在屏风前止步,冰凉的两手拢在袖底,屏息片刻,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
琉璃光,碧烟沉。
画案后的皇后华昀凰,一袭素衣曳地,长发披覆两肩,执了羊脂玉管霜毫,垂首凝神纸上,仍在画那幅画。
笔尖凝停纸上,素手执笔,手指比玉管更匀皙,肤光比玉色更冷。
青丝素衣,雪肤黛眉,眸色似点墨坠入秋水染成。
华昀凰的目光,似乎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如同悬停纸上的玉管霜毫,纸与墨,一白一黑之间,碧落黄泉,游丝天外。
商妤将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华昀凰。
她心里清楚,这幅画,一笔一痕,不是画在纸上,而是利刃划过皇后心底。
想着那画,那画里的人,商妤拢在袖地的双手不觉发颤。
“阿妤你瞧,像么?”
华昀凰的声音,像那碧烟似的轻微。
商妤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如今我也不知道,画得像不像他了。”
华昀凰的目光语声,平静得近乎空茫,不见喜悲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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