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分明一阵尴尬,“不……步娘娘留她在京做伴,我一个人回去,等冬至祭天大典的时候再来。”
婉婉此刻愈发同情他了,人给强留下来,他没法和皇帝做对,只能俯首领命。
她心事重重,他倒是转了话锋,“今天起到冬至,满打满算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人虽在金陵,心也时时在这里。今天冒了风险来见殿下,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婉婉料想大概和音阁有关,点头道好,“王爷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推脱。”
却没想到,他托她办的事完全和音阁无关。他灼灼看着她,言辞哀恳,“我此一去,只怕要度日如年了……我在官场上历练了这么久,向来事事有把握,可这回不同于以往,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三个月内听到殿下婚讯,良时远在金陵,鞭长莫及……”他垂袖,隔着一层云缎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我唐突了,恳请殿下,等我到冬至。届时我上书朝廷,求皇上赐婚,带殿下离开这里。”
婉婉惊惶地瞪大了眼,乍然之间论及婚嫁,她真是连想都没有想过。慌乱之间退后一步,使劲从他手里挣了出来。
☆、第17章京华倦客
他也不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去牵她的手,可她让开了,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他还是忍不住失望。
对于这位长公主,他的感情一向有些复杂。宇文氏贵为藩王,权倾一方不假,但在慕容氏眼里,终究只是异族,是奴才。皇室的公主即便下嫁平庸无能之辈,也绝不委身宇文氏。合德长公主,在她还是帝姬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她,如果说一见倾心,未免太假,他对她有感激,也有野心。尚公主,是他把整个江南道完全收归旗下后的又一个目标,一步步蚕食,充满目的性。但对于她个人,又不可谓不用心。
他远在金陵,其实洞悉她所有的一切,从她几岁长恒牙,甚至几岁成人,他都知道。他公务繁杂,晚上回到府邸,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看京里送来的密函,“今日主不悦、今日主甚欢喜……”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更坚定他要把她带回南苑的决心。
他踏遍了大邺的疆土,山一程水一程,景色秀丽如画,然而民生千疮百孔,是那些锦衣玉食的贵人们不能想象的。皇朝老朽,需要新鲜的血液,在可以预见的天翻地覆下,至少保全她,也是对她当年救下他的一种报答。
她脸上有惊惶,十五岁的少女,提起婚姻好像下辈子的事似的。他的心高高悬了起来,“殿下不愿意吗?觉得良时难以做配?”
她不住咬唇,一排贝齿狠狠划将过去,唇色愈发的鲜洁。他心慌意乱,忙调开视线,他有过女人,连儿子都有了,可是面对这样的她,还是忍不住的羞惭和狼狈,大概是疯了。
她支支吾吾,可能想拒绝,又怕他脸上挂不住,说话留了半分余地,“我还小,暂且不会许人家的。”
他慢慢摇头,“殿下今年十五了,连荣安皇后都开始为殿下谋划婚事,殿下已经不小了。”
婉婉感到失落,真的已经不小了,她在忧国忧民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大人,可一谈到婚嫁,她就宁愿自己是个孩子。
她怯怯看他,在他的回望里矮下去半寸,下了狠劲儿绞那荷包上的穗子,打算绕开这个话题,“王爷在这里太危险了,要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会惹麻烦,还是快走吧。”
他屹然站着,身影铺陈在她脚下,“我央了肖掌印,是他网开一面放我进来的,消息传不到太后跟前,请殿下放心。”
婉婉听是肖铎的意思,心头倒松泛了,他必定知道南苑王的来意,既然连他也认同,她是不是不该再挣扎了?
她轻轻叹息:“那就好……”
他观察她的神色,那个肖铎是她的良药,没想到自己得拉上他做陪衬,才能取得她的信任,真叫他这叱咤惯了的人无奈又沮丧。
长公主仰慕肖铎,可惜了,肖铎有把柄在他手里,某种程度上还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前途出卖了她。他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心里自然不受用,但无妨,等公主的心渐渐靠向他,再慢慢收拾肖铎不迟。
他整了整衣冠,重新揖起了两手,“我今日忽然来同殿下说这番话,想必殿下十分意外,我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孟浪了,愧对殿下。我并没有冒犯殿下的意思,实在是因为留京时日不多,再不开口,唯恐来不及。我对殿下,如果说十年前就心生爱慕,未免有些夸大,但上年西华门上再见殿下,自此魂牵梦萦难以自拔,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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